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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撫」與「淫蕩」——沙特與李維納斯的「性愛現象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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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4-25 18:0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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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性愛現象學」?顧名思義,就是對吾人的性愛經驗進行一種現象學式的觀照理解與描述說明。為什麼要談論性愛?這個問題早已不言而喻。然則,為什麼要採取現象學的方式?

這裡的「現象學」(phenomenologie)指的是胡賽爾(Husserl)的現象學。已成二十世紀歐陸哲學陣營的旗幟標籤,現象學作為一種「方法」包含以下兩個不二「法門」:一,將事物「放入括弧」,不再過問事物存在的真實因果,而僅就事物對吾人所呈現之「意義」做如其所然的掌握。二,「意義」總是吾人所「意」識到之「意」義,所以必須回到吾人意識經驗中的「意向性」結構,分析吾人意向活動之「能思」(noesis)如何指向某個意識對象之「所思」(noema),而逐步構成此對象之理想性「本質」。胡賽爾的口號:「回到事物自身!」其實是回到吾人的意識自身來重新界定事物的本質與意義。

現象學之高明處就在於直接訴諸吾人意識經驗之意向性不斷指向意義之理想性活動,跳過事物的實然因果狀態,而直達事物之本質核心。譬如說,羅蘭巴特在『明室』一書談論攝影,就跳過了光學、化學等因果機制的探討,而直接界定吾人所意識到之攝影之noema為「曾經如是」(ca aete),攝影之本質即是捕捉某一「曾經如是」而「已然不在」的對象,為其留影顯形。所以影像在本質上都是某種死而復返的幽靈鬼影、某種陰魂不散的「東西」(Chose)。而巴特的這套「攝影現象學」所拈出的「幽靈鬼魂」範疇又為德希達所挪用轉化,在『馬克思的幽靈』一書發展出一套「幽靈鬼魂的現象學」。

由此可見現象學之「放入括弧」的高明與魅力,連幽靈鬼魂亦無所遁形。而這一切已超出胡賽爾的原初理想---把現象學建立為一門「本質科學」與「先驗科學」的「嚴格科學」方案。我們知道,使現象學發揚光大,風靡歐陸的並非胡賽爾本人,而是雅斯培、海德格、沙特的「存在主義」,是他們將胡賽爾的意向性分析所指向的柏拉圖式的「本質」與康德式的「先驗主體性」帶回生活世界的實存情境,提出各式各樣有關焦慮、空虛、無聊、噁心、孤獨、溝通、失敗、死亡之描述分析的「存在現象學」而大放異彩。

而透過「存在現象學」精彩生動的演練示範,還可導出一個更極端的結果---現象學作為一種意向性分析的哲學方法,其實更可形成一種獨特的書寫風格。關鍵在於,現象學的「描述」本身即可視為一種「文體」或「文類」。它所「描述」的對象--吾人的意識經驗--總是展現為一意識之流與時間之流。在此,我們可將現象學的「意識流」描述和現代小說的「意識流」作一簡單對比。現代小說的「意識流」無論採取第一人稱「我」或第三人稱「他/她」作為主詞,仍是指向某個個別主體當下的知覺情感的意識狀態,即使是潛意識的夢魘或精神分裂的幻覺。反之,現象學的「意識流」描述雖常訴諸第一人稱「我」為主詞,但這個「我」其實是作為普遍代稱的「吾人」或「我們」而發言。現象學家可以描述個人的經驗體會,但總是要藉之透顯出某種普遍性與理想性的本質意義。而為達此柏拉圖主義,則必訴諸某種康德式先驗主體性超然中立的觀點,把「我」看待成路人甲路人乙,就此而言,現象學家的「我」更近於蒙田『散文』(Essais)的「我」,只是普遍人性之考察實驗的一個個案例證。相對的,意識流小說的「我」則較近於盧梭『懺悔錄』的「我」。職是,現象學的「描述」作為一個文體,可界定為一種「意識流化」的蒙田式『散文』體。而現象學的主要論證方式---考察篩選所思對象的各個「側面」(noema)以逼顯其本質的「想像變換法」,也正如同蒙田散文「論××主題」的多方舉證、反覆申論方式被「放入括弧」,轉為一種更為嚴密細膩也更為自由專注的意向性分析。

現象學之「描述」與「分析」的「散文體」其實成就了一種介乎哲學與文學之間的獨特文類與書寫風格。如果拋開僵化的分類框框,我們將發現雅斯培、海德格、沙特、梅樂龐蒂、李維納斯、德希達的一些現象學文本,其文采思路之優美、生動、精微、犀利、崇高、雄辯、詭譎、恢怪,較之蒙田散文實有過之而無不及,允為二十世紀西方文學書寫最具異彩的瑰寶之一。所以,現象學的未來不在於胡賽爾所構想的「嚴格科學」方案,而在於釋放出一種更為自由純粹的書寫風格與思想實驗。巴特的『明室』即是拋開「嚴格科學」之框框包袱的現象學書寫傑作。

那麼,回到我們的主題:以現象學來觀照呈現吾人的性愛經驗,有何高明之處足以引人入勝?也許問題可以反過來提問:人們很早就意識到性愛經驗的重要性,或從醫學生理的觀點提出各種性學知識或房中術的研究探討,或以文學藝術表現之,甚至將性膨脹為宗教的信仰與儀式。然而,能純就哲學角度來直接面對性愛經驗而進行論述思考者卻並不多見。柏拉圖的『饗宴』是一個例外的典範,但其切入方式仍多訴諸間接諷喻的神話寓言。而現象學作為一種直觀方法的「直接性」---從「意識流」的直接描述逼顯出理想性的經驗本質,從「我」的直接體驗反顯出「吾人」或「我們」的普遍觀點--,實提供了一種既「切身」而又「超然」的觀照方式來直接切入吾人的性愛經驗。所以,不誇張的說,一直要等到二十世紀現象學的出現,哲學家才找到一個可以直接切入性愛經驗而又不流於猥褻的論述方式。而這也正是沙特的最大貢獻,其鉅著『存有與虛無』(L'etre et leneant)在海德格與雅斯培已開展的「存在現象學」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將身體、性別、性愛的議題引入,而開啟了整個法國現象學的獨特書寫風格。

[ 本帖最後由 DC5 於 2008-4-25 18: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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